吉祥花开

吉祥花开

仙人球似乎是对所有球类长刺植物的统称。具体到每一个品种，大约会有一个相对应的名字。对于父亲来说，他种了将近二十年的仙人球，就是开紫色花的仙人球。

记得1987年1月从邢台农场搬家至沧州，所有的家当都被邻居们一起帮忙搬到黄河大拖挂上，临出发，和相处17年的老邻旧居们告别之际，父亲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跑回老房，陆续搬出了两盆仙人球，塞到了家具的缝隙中。多年后母亲还清晰地记得父亲说：听天由命吧，这么远的路，能活下来就好好活，扛不住，也算我尽力了。

一千多里路，一天的行程，寒冬腊月的天气，到沧州卸车时，父亲惊喜地发现，仙人球完好无损。他如获至宝般，将其安置到阳光很好的窗台上，精心照顾了十年之多。后因我们不懂事，多浇了水，仙人球突然就烂掉了，为此父亲懊恼了许久。1998年又搬新家后，父亲在楼下花池中，意外看到了别人不要的几个小仙人球，如获至宝般拿了一个回家，种到花盆中。冬天会拿进来保暖，春天会移出去沐阳。两次移动时，会上炒熟的黄豆当肥料。

到2005年父亲退休时，已经照顾了七八年，小球球长大了，陆续分出了好几盆。每一年都要开花好几次，父亲说，很多时，一个球球上，一次性开了十几朵。当时的我们，孩子都小，天天忙着接接送送，根本无暇顾及。父亲也不在意，而是一如既往地照顾着他的花花草草。

很近几年，我们的孩子都陆续上了大学，得闲多去父母家走走，蹭饭。父母亲终于得空跟我们多说说话，我们也有机会陪伴他们。我们会发现，他们的被子陈旧了，过于厚重不保暖，于是换了全新的棉花被；会发现缺这少那，总是凑凑合合过，于是蚂蚁搬家般帮忙置办；会陪伴偶尔身体不适的他们去就医；也会在父亲提及他的仙人球开花了，特意去看。有时，是看到花含苞待放，有时，是看到花正盛开，有时，是她初起时毛茸茸的娇羞模样。父亲会耐心地跟我们讲解，会督促我拍照，晒晒他并不熟悉，但知道会让很多人看到的朋友圈。

因着拍照的缘故，我凑近了仔细看。仙人球的花，总是探出防护栏，层阶而居，朵朵都向阳而开。花很初就是毛茸茸的小球球，逐渐地探出去，不知何时就高擎出大大的螺旋拧着的花骨朵，待花骨朵鼓胀起来，花就会在当晚夜深之时如约盛开，待到清晨开得正艳。淡紫色的花瓣，四层重叠，深喇叭的花心之中，像一个翠绿色的密洞，密布乳白色的花蕊。深绿色的仙人球映衬着，渐变为紫色、绿色，白色，搭配出一种即跳跃又融合的带给我们感动又温暖的奇异色彩。正午后，她开始缓缓地瑟缩花瓣，三两天后，就完全凋谢，一周后变干。

见我们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宝贝花，父亲特意养好了土，将小仙人球分出来，让我们带回家。不定期的，他会问，你家的开花了吗？

我说，长了毛球球，怎么过段时间又掉了呢？父亲说，太干了，或者缺营养了，缺光照了，仙人球不用太多关注，但也不能一点都不管呀！父亲并无嗔怪我们的意思，他就是想着手把手地带着我们都学会如何照顾仙人球。

我有时会跟他调侃，不就是一盆花吗？父亲则说，一盆花，也是一个生命呀！都应该善待。在这边，虽然是放到窗外，但上面定制了遮雨棚，定期浇水，施肥，才会陆陆续续地开这么多花。你可别嫌费事，之前没有遮雨棚时，都会在春天到秋天，把所有的仙人球都搬到楼下，下雨会搬上来，就是这样照顾，这仙人球才能开花这么好。

嗯嗯，行，行。我们答应着，回到家，也会想着定期浇水，可还是会忘记。

很近父亲的花，可以说天天都有花开，我天天拍照晒，有朋友说喜欢，父亲就说，连盆都送。

今年小妹家的娃高考，高考那天，花开六朵，母亲说，这是高考顺利；出分那天，花开五朵，我们查到了本科线上五十分的如意成绩；录取那天，花开四朵，父亲说，这是咱家第四个大学生，这花真是吉祥，总是带来好消息。

前几日，花又开了，父亲说，天气逐渐凉了，这可能是今年很后一拨了。仙人球好像听到了，不服气。这盆探出毛球球，那盆高擎着花骨朵，这盆谢了的花还没有干，又一朵开得正艳。见状，父亲笑了。

远嫁20年的小妹，在孩子考入大学后，终于把工作转回来，她说，离开家太久了，现在到了慢慢将家搬回来的时候了。离开了生活20年的生活圈，小妹回到曾经熟悉的家，开启全新的工作旅程。父亲说，两边跑，就是比较辛苦。小妹说，也是到现在，才有能力回来，之前只是默默地想了这么多年。父亲曾提及，按照沧州的风俗，父母亲是可以参加女儿的结婚典礼的，但他们从未参加过。我问，为什么呢？父亲说，这么不容易养大的孩子，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家，不能常伴左右了，不是舍不得嘛！

寡言的父亲，还是*一次谈及送嫁的心情。翻看老照片，当年的父亲英姿飒爽，而如今，年近八旬的父亲不似当年挺拔，多年的腿病，局限了他的步伐，拉低了他的身高。可始终不变的，是父亲那始终疼爱我们的心。不管我们多大，在他的心里，我们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小妹说，下次回家也要带走仙人球。父亲说，拿盆很大的。

近日秋雨连绵，父亲常望向窗外，我说，再过几天，就把仙人球都搬进来吧！父亲说，行，到了施肥的时候了。回到家，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将炒熟的豆子塞到花盆的边沿土下，把花搬到阳光很好的窗台上，不几天的功夫再看，竟然意外地看到一个小绒球球，欣欣然地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