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解 之 缘
文/白建民（陕西）
2016年暑假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午休，忽然有节奏的敲门声，使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我下床靸着鞋走去拉开了轻轻合着的大门，眼前站着一个脸型略长、有串脸胡且高出我半头的陌生小伙子。
“你是?”我上下扫视了一下对方问。
“您是建民叔叔？”小伙子并不回答我，而是反问道。
“是呀！”我随口应着。
“好不容易找到您，我是调到西安工作不久的藏族青年扎西多仁，您以前是我阿爸的朋友！”扎西多仁迅速说。
“你阿爸是谁？”我不无奇怪地问。
“我阿爸叫巴桑。”扎西多仁说，看我的反应。我如堕五里雾中，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伙子在说些什么。
看我茫然的样子，扎西多仁迅速解释说：“三十年前您在西藏贡嘎机场当兵，当时在贡嘎县新华书店的职员巴桑，您难道记不起来了？”小伙子一字一板的提醒，使我忽然想起：我当兵时，确实有个在新华书店的藏族同胞和我关系十分要好，还为我帮过不少大忙呢。念头闪到这里，我赶紧帮小伙子拎起放在地下的两个提包，让小伙子随我进到屋里。我把提包放在立柜旁边，招呼小伙子坐在对面的凉椅上，随后沏了一杯茶水递给小伙子。
望着眼前这个能说一口流利普通话的藏族小伙子，我不由好奇地问：“你说你调到西安不久，那你原先在哪里工作？”
“我大学是在兰州上的，毕业后留校。去年我要求调到西安来，目的是为寻找恩人，以了却我多年感恩的心愿。因为没有我的恩人，就没有我扎西多仁的今天。”
“你的恩人找到了？”我打断了扎西多仁。“这不是找到了！”扎西多仁肯定地说。
“在哪里？谁呀？”我感兴趣地问。“就是您啊——您是我小时候的救命恩人哪！”扎西多仁说。
“莫名其妙，我怎么突然就成了你的救命恩人了？”我无不惊愕地说。
“这件事在您的印象中或许早已淡忘——这毕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可在阿爸和我的记忆中，将终生难忘。”扎西多仁感慨万端地说。我快速打开了记忆之门，努力梳理着在西藏服役期间都做过哪些助人为乐的事。稍顷，在我回忆的深处，模模糊糊泛起了一个不甚清晰的画面：我曾经从一个水坑里救过一个藏孩，可那确实是件不足挂齿的举手之劳，也是我路过时恰巧碰上的巧合之事，任何人遇上这种情况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端详面前这个长得结实而魁梧的小伙子，我惊讶地问：“难道你就是我从水里捞上来的那个藏孩？”
“是呀，当时我只有两岁。”扎西多仁说。
“那时我阿爸在贡嘎新华书店，阿爸说你是你们连队的文书，经常给连队买书，由于你们俩经常打交道，所以很后就成了好朋友。”
“没错，我和你阿爸确实是好朋友。”我并没有忘记西藏曾有过藏族朋友的事。
“你救我的事迹，那时因我年龄太小没留下啥印象，后来在我长到六岁的时候，一天阿爸对我说，他要对我讲一个金珠玛米（解放军）救一个男孩的故事，我好奇而感动地听阿爸说：“咱们门前靠近公路的左侧，原先有一个十几米长三四米宽的水坑，常年都有一米多深的水，每到傍晚，村里各家赶回来的牦牛、毛驴和羊群都在这水坑里饮水。你两岁那年秋季的一个下午，你从家里跑出来，在水坑边玩耍，不知怎么就滑溜了下去，在水里挣扎。这时你恰巧被一个路过的金珠玛米发现了，他毫不犹豫地跳进水坑，把你从水坑里捞了上来。那时你阿妈正在屋后收拾晾晒的青稞，突然听到一个汉人一声连一声地呼喊，就放下手里的活赶到门前，看到一个金珠玛米怀里抱着不省人事的你，你阿妈一下子慌了。这个金珠玛米腾出一只手比划着问乌拉公社有无曼巴（医生）？你阿妈用手指了指，又点了点头。金珠玛米问后就抱着你快步向不远处的公社走去，你阿妈紧跟在后面……”
扎西多仁以阿爸巴桑的口气叙述到这里，无不感激地望了望我，接着又说：“阿爸故事讲完后，就领我去了您所在的警卫连找您，可一问你们连队指导员，他说您已退伍快两年了，经再三询问，您的家乡是在那个有兵马俑的临潼，您的名字阿爸知道的早。这以后，我就默默许下心愿，一定要好好上学，同时还要务必学好汉语，等学业有成后再去寻找恩人，以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扎西多仁顿了顿继续道：“汉语里不是有一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话吗？它对我启发很大，您以后就是我扎西多仁——”
“打住！”我打断了扎西多仁的话说，“往后咱们常联系可以，你把你现有的工作干好是关键，再不要老提报恩的事了。”
“好的，今后务必遵照建民叔的教诲。”扎西多仁立即乖巧回答说。
感恩之心，人皆有之。一次偶然而本性使然的举动，竟使巴桑父子铭记难忘，可见人情之重，难以用语言表达。扎西多仁拎的两个提包，买的全是贵重礼品，有西藏特产，还有两瓶青稞酒等。因为刚放暑假，庄稼地里也没啥活路，我就希望扎西多仁在我家住上几天，和我聊聊我已阔别了三十多年的西藏。我的挽留，扎西多仁慨然应允。当天晚上，扎西多仁、我和老伴仨人一直聊到凌晨一点多，很后还是我提出该休息了。
从扎西多仁的口中，我知道了西藏这些年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和扎西多仁上学以及工作的过程，也知道了老朋友巴桑现已退休身体结实。同时我也回忆了三十年前我在拉萨贡嘎机场当兵的往事。从新兵连下到警场连我就担任军械保管员，其中兼管连队图书的购买和借阅。这职务我一直担任了四年之久，这期间我经常上贡嘎县新华书店给连队购买新出的各种汉语书籍（包括中外名著）。当时巴桑（那时还没有结婚）就在书店工作，年轻活泛能说几句简单的汉语。因为买书，我认识了巴桑。那时许多禁书随着改革开放才开始发行或再版，有些畅销书因发行量限制，进货统一分配，想多买几套往往供不应求。但每次巴桑都满足我的需求，他常说“金珠玛米优先”。有时，我钱不够或未拿钱，我就先提书，第二天或隔几天再去送钱，巴桑既热情又爽快从没抱怨过。巴桑是我当兵头一年交的*一个藏族朋友。我当兵一共六年，前四年我和巴桑交往比较频繁，后两年我下到行政班当班长，和巴桑接触较少，但也没中断过联系。救扎西多仁还是我下到行政班后的事，那是我从他家门前经过时出现的一幕……
扎西多仁在我家逗留的几天里，头一天晚上扎西多仁就和我互加了微信，第二天除和我聊天外，还帮我干些家务活。第三天扎西多仁走时，他突然拿出一个纸包放在茶几上。我看扎西多仁诚心要留钱给我，便不由分说地拿起茶几上沉甸甸的纸包塞给扎西多仁，脸一沉说：“你送钱给叔，这就见外了，汉藏一家亲嘛！你参加工作不久，哪来积蓄？再说这些年临潼也在大变，叔不缺钱。你能来看望叔，叔也满足了。过上一半年，叔还打算坐上火车去西藏转转，看看今天美丽的西藏！”
送走扎西多仁，我思绪万千，仿佛是在梦中，激动不已。快到花甲之年的我，竟然与一个藏族后辈结下了不解之缘，实属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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