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岳新,男,湖南岳阳人,当过报社记者、企业报主编。
冬天的味道
节气过了大雪,时间就悄悄地睡进了冬天的怀抱里。
故乡的冬天,是一幅寂静淡雅的水墨画,广袤的大地上,漫野都是碧绿的大白菜,也有白萝卜、红萝卜,郁郁葱葱地在雪后的大地上点染着一方浅绿或淡青。此时,家中的主菜就是大白菜了。洞庭湖区土壤肥沃,生长出来的大白菜叶片肥硕,结球紧密,有机质丰富。宋代范成大诗云:拨雪挑来塌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浓。这“菘”,指的就是大白菜。母亲炒白菜,喜欢用大火,塞满灶膛的棉梗燃起的熊熊大火,把大铁锅烧得微红,等菜油炸香炸熟后,把切成横条的整竹篮白菜倒入锅中,“嗤”地一声,白菜便在火和油的浸润中,变得润滑服帖,翻炒两三分钟,油亮亮地铲起盛进一个大洋瓷钵中,就是全家在冬天鲜味的美食了,柔柔的糯糯的,自有一种淡淡的甜味渗透其中。如果炒白菜时加入一点红亮的剁辣椒,那就色香味俱全,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了。有时也吃白萝卜,切成细细的银丝,放入蒜叶清炒,也是甘脆爽口,满嘴清香。那些年,总有表姐表嫂冬闲时从长沙的乡下来跟母亲学缝纫,吃一个冬季的大白菜和白萝卜,年底回去,都长得面色红润,脸蛋红扑扑的。母亲每次过年回娘家看望外婆,舅舅姨妈们总说:你们洞庭湖区的大白菜真是养人哩!
冬日寒风呼啸,掠过树梢,发出尖锐的哨声。天气再冷,父母也不得清闲。父亲要外出冬修水利,母亲忙着去别人家做缝纫,我们姐弟几个大多时候是呆在低矮的茅屋里,团坐在火架的四周,听大姐讲故事。火盆中是灶膛里取来的棉梗灰,夹杂着未燃尽的炭火,火力较旺,是烤红薯的上好燃料。等烤到全身发热,我便拿起锄头,跟一群小伙伴去地里翻找红薯。红薯在洞庭湖区长势好,农民往往只挖走碗口大以上的红薯,鹅蛋大小的疙瘩就丢弃在地里,这些丢弃的红薯就成了小孩子们的“鹅蛋面包”。红薯是糖分充足的黄心红薯,每次拿上几个,煨埋在烤火盆里,不到半个时辰,满屋子就飘逸着烤红薯的香甜味道。大姐用火钳把红薯夹出来,拍掉灰尘,小心地撕掉外皮,里面烤得焦黄焦黄的,让人忍不住暗暗吞下几口口水。大姐把红薯掰开,塞进我的嘴里,一股香脆甜蜜的味道便直透心田,一直弥漫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在冬天,母亲还有一道家传的菜肴––红薯叶煮鲫鱼。红薯叶是需早早准备好的,洗净后晾在竹篙上,脱水一个星期,密封在坛子里半月,挖出来仍是清香扑鼻。鲫鱼需一两寸长的小鲫鱼,放进锅中油炸小炒几分钟,加入盐料剁辣椒生姜和紫苏,再把切成小截的红薯叶倒进锅中翻炒均匀,充分入味,倒入凉水慢慢烹煮,十来分钟,锅中热浪滚滚,浸透鲜鱼味和红薯叶清香味的热气,就从灶屋飘荡到了邻家的屋檐下。
红薯叶煮小鲫鱼是冬天不能常吃的美味,一般都是在父亲冬修水利归来的时候吃。门外白雪飘飘,寒风刮过树枝发出尖锐的呼叫,暮色一片苍茫,听到哥哥养的大白狗撒娇地叫唤,便知是父亲回来了。于是奔出去,扑到父亲的怀里,父亲抖掉身上的积雪,却教起了我刘长卿的诗句: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一家人团团围着煤炉火锅,父亲边吟哦着唐诗,抿着小口谷酒,边夹起一筷子热气腾腾的红薯叶,那种怡情和逸致,恐怕是非醉吟先生“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而不能比拟的吧!
小时候,父亲常说:瓜菜半年粮。的确,冬天的大白菜、红薯、白萝卜、胡萝卜,都是我们童年在寒冷的冬天里香甜的主食,庆幸故乡肥沃的土壤滋养出了丰盛的蔬菜和瓜果,才让我们在那个饥荒的年代里不至忍饥挨饿。
如今啊,时节又进入了深冬,而故乡却早已远离,父母也已故去了,只有故乡白菜的柔糯淡甜和红薯叶煮鲫鱼的清香,在梦境中隐约地浮起,如母亲的味道一般,在脑海里飘飘荡荡,回旋婉转,沾湿了梦中的春花秋月,也沾湿了父母依依不舍的目光和月光下那片寂静翠绿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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