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生病该多好啊

自小哥二次病发入院的近两个月以来，我们好像没有什么正常的生活。每天除工作时因用着脑子没有空想生病这事，之后的吃饭、走路、睡觉前甚至睡着做梦都是小哥的各种影子，以及一切与小哥相关的事。身外的世事发生了什么变化，好像都不太知道。姐姐说，她做梦的时候梦见哥哥已经好了。几乎每周，我们姊妹会在医院碰一下头，末了姐姐总会说：“他怎么要得这种病啊，如果没生病该多好啊”。如果没生病该多好啊。看到好看的，玩到好玩的，吃到好吃的，姐姐都会控制不住地想：你小哥如果没生病该多好啊。我也做梦，但与姐姐做的梦恰恰相反，好几次从梦中惊醒，独自一人在黑暗中仔细确认那模糊的梦，只觉得闷得慌。我也没接姐姐的话。从去年8月起，我就不会有“没生病”的奢望。想起自己读高一时的一个月假的下午，和几个同学为了证明自己，相约从学校走回家。学校离家三十多里路，走了一下午，到晚上才回到家。满心欢喜地正想给父母一个惊喜，等待我的却是母亲住院的消息。母亲上阁楼取物梯子滑到了，已经第九天了，刚脱离危险期。因为伤的是脊椎神经，瘫痪的可能性极大。我望着母亲摔的地方哭了一晚上。好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妈妈像以前一样能走路就好了。她会好的。直到母亲去世也没能站起来。从此，“如果”一词在我的人生字典中再也不会出现。成长，有时就是在无限接近绝望的感受中产生的。我家距离医院较近，下班后，每隔两三天我就去医院看看哥哥。有时候他会听我说说话，也不搭腔；有时候不知道因哪句触动了他就无声的流泪。我的眼泪一般在进医院大门前就止住了。我买了些他能吃的，就算他吃过晚饭了，他一般也会吃一点。然后我笑着跟他说，“哥，你今天的气色好了很多呢，不要想太多啊，能吃要多吃点。有空就下去走走，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多数时候他会答应我说：“好”。遇到主治医生查房，他一定要坐起来，我和嫂子架起他的胳膊帮助他坐起来。他并不能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医生点点头。在*一次脑部手术之后，语言功能就受损了，不靠近他仔细听，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尽力表达着对医生的感激。他对别人给予的帮助从来都是心怀感激，并想方设法回报他人。我想他可能还很想知道自己的病情吧。如何跟他说呢？怎能残忍告诉他，这病没办法治了？我找了医生，医生也不建议告诉他实情。我实在不能忍心就让他这样在等待中无望地度过每一天，我既不能安慰他：“你能治好，治好了就能回家”。第二次入院已经让他无助而又绝望。我也不能告诉他过好每一天，向死而生。谁能坦然接受这个根本难以接受的事实？我请医生找一位心理医生，我希望哥哥能告诉心理医生他的一些想法，他的担忧、他的痛苦甚至于他的恐惧。我希望哥哥能在精神上哪怕有那么一点点轻松，一点点安慰。同一间病房的病友们隔一段时间就换。每一个病友出院，哥哥就会哭。第二次保守治疗手术后，他的左手左脚不能动了，右手也不是很灵活。他就用那不太灵敏的手，坚持自己拿纸巾擦那流不完的泪。我看着他因打针青一块紫一块有些浮肿的手，试图擦去脸上的眼泪，心如刀割。这双手帮我做过漂亮的小书架，小板凳，水管灯，修过我家各种家用电器。听说他还帮过很多同事朋友检查过家水管修过电器。我们想吃家乡菜，就去小哥家，他能做很多家乡菜。我结婚二十几年，年夜饭几乎没在自己家吃过，除了去年，因为小哥病了。每次从医院出来，我总是走路回家。嫂子总是说：“上了一天的班，也很累，你坐车回家吧。”哥有时也会吐出一句“坐车回家”“带钥匙”之类的话。